第1章 兵敗

大梁,崇順十二年,春。

西川州府——錦州之東,將軍府內,一片肅殺之氣籠罩。

昔日威震西川的名將江廣達,今遭戰敗,身負重傷,昏迷不醒,被親兵護送回府。

“快,快將將軍抬入內室,速召朱醫官!”

江夫人沈知芙慌忙吩咐道。

朱醫官手提診箱,匆匆趕來,見江廣達麵色蒼白如紙,衣襟上滿是斑駁的血跡。

他眉頭緊鎖,連忙為江廣達把脈,又仔細檢視了渾身的傷情。

許久,才起身走到案前,提筆開方。

片刻之後,朱醫官朝著江夫人恭敬地俯身揖拜,雙手遞上方子。

“夫人,將軍身受重傷,數處傷及要害。

初春纔始,卻依舊天寒地凍,將軍又染了風寒,恐傷及性命!

請夫人速照此方煎藥,這幾日務必仔細將養,萬不可有閃失啊!”

江夫人聞言雙目噙淚,嘴唇微顫,心下萬分焦急。

卻又強自鎮定地喚來下人立即照方揀了藥去熬製,自己則守在榻邊。

榻上的江廣達耷拉著的眼皮微動,江夫人趕緊俯身湊近江廣達耳邊輕喚:“夫君……夫君……”。

江廣達半晌睜開眼眸,微微抬手示意江夫人退去屋內下人。

“知芙……朝中有人視我錦州府為棄子……援軍多日之前就該到了,卻遲遲不見蹤影。

有人要滅我江家,亂我大梁軍心……”江廣達哽咽,說不下去,眼角的淚混著臉上的殷殷血跡流了下來。

“戰事慘烈,我對不起你……我冇有看護好兒子,峰兒……峰兒……”江夫人聞言,一股子揪心般地疼痛瞬間襲來,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抓緊了江廣達那沾滿鮮血的袖子,因太過用力,指尖微微泛白。

“峰兒……怎麼了?

你說清楚。”

江夫人緊張到不敢深呼吸,她急問。

江廣達哽咽幾聲,閉眼顫巍巍地說道:“峰兒,戰死西陵,屍骨都未尋到……”。

江夫人如遭雷擊,整個人如木頭般僵立,眼中滿是不可置信。

片刻之後,她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悲泣,雙手掩麵,淚水如泉湧,哭聲悲愴道:“峰兒啊,我的兒……你怎捨得離娘而去!”

江府小女江奕林沖進屋內:“爹爹!

娘!

我哥……”家丁仆婦聞聲前來,皆在屋外駐足。

見屋內如此悲痛,也是無不垂淚。

此時,又有軍中信使匆匆來報:“將軍,朝廷的援軍,不日將至。”

江廣達在病榻上,聞聲嘴唇微動,卻又將話嚥了下去,眸色裡儘是冰涼的絕望。

夜幕降臨,府內燈火通明,朱醫官守在江廣達將軍榻前,不斷施針換藥。

江奕林在另一間房守著昏厥數次的江夫人。

雙目紅腫,時時流淚,腦子裡全是關於兄長江峰的一切回憶。

徹夜未眠。

黎明,江廣達精神稍好了一些,他便要起身半坐於床上。

值守的丫鬟拗不過也勸不住,隻得又搬來疊好的被褥墊在江廣達背後讓他倚靠。

“去,取紙筆來。”

江廣達呼吸沉重,強忍疼痛,蹙著眉又補說道:“信箋。”

丫鬟急忙端了筆墨擱在床邊,將一小塊羊毛氈字墊放在一尺見方的檀木板上,又將信箋紙鋪在上麵,端著檀木板雙手呈給他。

江廣達接過,丫鬟自覺地退後。

他艱難地書寫著,手指顫抖,墨跡忽濃重,忽淡薄。

寫完最後一筆,他如釋重負,將信紙輕輕吹乾,然後小心翼翼地摺疊起來,放入信封。

他喘著粗氣,閉目緩了一會兒,又吩咐道:“取火漆來封上,然後去請小姐過來。”

約莫半炷香的時間,江奕林進了屋,坐在榻前,輕聲問道:“爹爹,可好些了?”

江廣達微微頷首,朝著屋內的兩個丫鬟說道:“你們都下去吧。”

見二人出去,又把門給帶上。

江奕林敏銳地皺眉問道:“爹爹可是有重要的事情交待?”

江廣達神情凝重,緩緩說道:“阿囡,你先聽爹說。

你自小跟隨峰兒和我常常在軍中生活,爹爹也深知你辦事機警沉穩,眼下……爹爹有一事相求。

你務必答應!”

江奕林聞言,認真地點頭:“爹爹,您說。”

江廣達微微起了起身,江奕林趕緊湊上前去,抬手整了整靠在他身後的被子,而後又端坐於床前的凳子上。

江廣達略微舒服了些,他繼續說道:“此番兵敗,非戰之不利,乃是朝中有奸人佞臣通敵。

東岐王朝一路吞掉我大梁西北門戶的三個宣慰司!

博古宣慰司,長慶宣慰司,洛山宣慰司,就如囊中取物一般,而後首驅我西川。

咳咳……”江廣達頓了頓,掏出書信遞於江奕林,繼續說道:“我己將所查實的資訊,書於密信之中。”

“阿囡,你今速往燕都,將此書信親手交於中軍都督府王豫千同知大人手上。

此人忠心耿耿,一心為國,實可信賴,他人不得泄露分毫。”

江奕林在腦子裡迅速記著他爹的話,又問道:“爹爹,那中軍都督府王同知大人他如何能信我?”

江廣達抬抬手,示意她不要著急:“今日的朝廷,閹黨專權,權勢傾天,忠良之士多遭排擠。

你此行務必小心謹慎,切不可讓密信落入他人之手。”

他頓了頓又說道:“阿囡,你還記得爹孃給你說的,你指腹為婚的薛家嗎?”

江奕林點點頭:“爹爹,記得。”

“你到了燕都先去找你薛世叔,薛宗憲。

當年他作為寒門生趕考,屢次不中,你祖父惜才,見他聰敏,於是請了內閣徐太傅為他指點了些。

第二年便中了二榜進士,如今在刑部任職郎中。

咳咳……”江廣達輕咳兩聲,他伸手捂了捂嘴。

他喘了兩口氣,繼續說道:“當年我們江家三代為將,他對我江家也十分敬重。

你找到他,有了他的庇護,再讓他帶你去找王豫千同知大人……咳咳,我也才放心些。”

說罷,他抬手指了指屋內的書架櫃子。

“左起第二個抽屜,裡麵有個木匣子,拿過來。”

江奕林起身上前,從抽屜裡取出一個黑檀木匣子,雙手呈於江廣達麵前:“爹爹。”

“打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