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

“嗯，休息十分鐘。”

張黎喝了一口水，在長椅上坐了下來。

就算是在樹蔭下，夏天的午後依然燥熱的令人不適。

兩個女學生趁家長聊八卦冇注意，偷偷拿出手機，用習題擋著偷拍他。

張黎眉心微不可察的皺了下，依然保持著溫柔的微笑。

正好這個時候，身後傳來幾聲刺耳的鋼琴聲，他藉機轉頭看過去，躲避女生的手機鏡頭。

噴泉不遠處正在搭建舞台，是附近新開的連鎖琴行要辦招生路演。

穿著鵝黃色長裙的唐姝坐在鋼琴旁，雙手輕輕拂過琴身，隨手在黑白的琴鍵上按了幾下。

彈出來的聲音一開始還很刺耳難聽，但也就是幾個呼吸的時間，琴聲已經發生了截然的變化，彷彿剛纔隻是少女和大家開個玩笑而已。

悠揚流暢的音符傾瀉而出，帶著他這個外行也能清楚聽出的高超技巧。

身邊學生的家長是懂行的，立刻驚訝的站了起來，

“天哪，那小姑娘在彈李斯特的馬捷帕，她才幾歲啊，竟然能彈這麼高難度的專業曲子，這都大師級了.....”

另一位家長也是同樣的驚訝，看向唐姝，滿眼的讚歎和喜愛，

“我先生學了十年都不能完整的彈這首曲子，這小姑孃的天分也太高了吧，好流暢啊...”

“這何止是天分？你看她踩踏板的老練度，絕對是兩三歲就開始學了。這麼遊刃有餘，請的肯定是最頂級的鋼琴家....那學費該多貴啊....十幾年堅持下來都能買套房了，這可不是一般家庭辦得到的...”

“嘖嘖，也是，前兒我想給我們家這個報鋼琴課，去谘詢了琴行，就普通的小課，一小時也要五百呢...”

“所以說嘛，彆人家的孩子，羨慕不來的...”

兩位家長停止了交談，然後開始恨鐵不成剛到額嫌棄自己的孩子。

張黎麵無表情的收回了視線，看了一眼手錶，招呼兩個女生繼續講題。

*

一曲彈完，台下圍觀的路人紛紛鼓掌。

唐姝剛纔也隻是試一試，並不知道能不能成功。

事實證明，這不是什麼金手指，這就是世間唯一存在的樹精、與萬木之間的羈絆啊。

唐姝抬頭，再次對旁邊的工作人員小哥笑了笑，拜托他連接上了麥克風。

小哥聽了她彈琴，哪有不答應的？免費的宣傳，不要白不要！

於是，剛剛纔安靜下去的鋼琴再次響了起來。

這次，不再是高雅炫技的國際高難度練習曲，而是一首柔和清新的小調。

唐姝湊近麥克風，清潤的女聲帶著一絲甜軟，合著琴悠揚而出，

【

哪裡有彩虹告訴我...

能不能把我的願望還給我...

為什麼天這麼安靜...

所有的雲都跑到我這裡...

有冇有口罩一個給我...

釋懷說了太多就成真不了...

也許時間是一種解藥...

也是我現在正服下的毒藥....】

...

張黎再次轉頭看了過去，但卻冇人發現，因為自己的兩個女學生也正往那邊看。

“啊，她唱的什麼歌啊，好好聽哦...”

“嗯嗯，歌詞也好好，有一種淡淡的憂傷...”

唐姝唱的是她那個世界裡，天王歌星阿倫二十年前的老歌—《彩虹》。

如今看來略顯矯情做作的傷感調調，卻正適合這個、古早青春疼痛的書中世界。

她一襲清新的長裙，一張明豔的臉，坐在雜亂的舞台上。

身後在搭建幕布的工人揮灑著汗水，台下一群放假的小學生舉著水槍追逐。

免費的公園殘舊擁擠，唐姝安安靜靜的剪影，彷彿將整個世界點亮。

夏日午後的陽光刺眼的灑在琴鍵上，被她靈動的食指敲成了躍躍欲試的波光。

大家隻在電視上看到過的邊彈邊唱，被她信手拈來，即興表演，一點也不尷尬。

這首歌果然是選對了的，因為在廣場中間練習滑板的小年輕們也圍了過來。

就算被這麼多人圍著，唐姝的臉上依然看不到一絲侷促和緊張。

她帶著微笑，在切換副歌的空隙裡轉頭，大大方方的和看熱鬨的人揮了揮手。

視線越過偌大的廣場，和張黎四目相對，唐姝再次揮了揮手，隻向他一個人。

隨即，纖細的手指敲下了升調的琴鍵，

【你要離開，我知道很簡單...

你說依賴，是我們的阻礙...

就算放開，但能不能彆冇收我的愛...

當作我最後才明白...】

*

兩個學生雙手撐著下巴，心思早已經都不在麵前的習題上了，

“啊~她是請來表演的嗎？為什麼唱的這麼好聽~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啊，像我的青春這麼殤...”

“對啊，而且隔著這麼遠也能看出她是個大美女啊，為什麼人家這麼優秀，我卻在這裡苦逼的上課啊...我也好殤...”

張黎伸手點了點她麵前的習題，

“苦逼早了，這題重算。”

女生哀嚎，“又錯了？啊....”

......

張黎背對著身後的舞台，強迫自己不再轉頭去看。

不管唐姝從哪裡來，來A城做什麼，又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那種老破小租房子，張黎都告訴自己，她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

人貴有自知之明，他肖想不起。

*

身後的舞台上，唐姝輕快的跳了下來，重新坐到剛纔的長椅上。

遠處的張黎依然背對著她站得筆直，但她知道，他眼睛冇看自己，心裡看了一百遍。

...
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