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成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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荒原白茫茫一片。

地平線上,幾個少年少女正在賽馬。

妲娜冇有馬,騎的是白犛牛。犛牛腿冇有馬腿長,牛背上的妲娜也矮了一截。

雪原潔白,襯得犛牛腿有些黑。

天地白茫茫一片,琉璃世界中的少女唇紅齒白,一雙琥珀眸水水的、透透的,很亮很亮。

少女在牛背上笑,銀鈴一般的笑聲飄蕩在雪原上。

木屋前,院子裏,因為出了名的好廚藝,卓瑪指揮男人、女人們煮肉烤香豬。

每個人都很認真地乾活,聽到雪原傳來的笑聲,乾勁十足。

白茫茫的雪原與白茫茫的天相接,分不清天上與人間,隻看見純白天地間躍動的幾點紅與黑。

武子期坐在乾草上看書,乾草鬆軟、溫暖。

一大鍋羊湯沸騰了,咕嚕咕嚕響,架子上的香豬嗞嗞冒油,卓瑪不停地往香豬上刷黃綠黃綠的糊糊,男人女人們圍著火堆,一邊乾活,一邊說話。

還有妲娜清甜的笑聲,從遠方悠悠飄來。

今天冇有太陽,很冷,武子期的心裏暖暖的。

忽然,一聲悅耳的鳥鳴傳來,緊接著鳥鳴聲越來越多、越來越熱鬨。

眾人仰麵,尋聲望去,隻見五彩雲霞悠悠鋪來,擦去天空原本的慘淡。

更有各式各樣的鳥兒追逐著五彩霞光,從他們頭頂掠過,鋪向遠方。

陽光穿透厚厚的雲,投出一束束光柱,像一把把利劍,深深插入大地。

“神跡!是神跡!”古麗阿嬤顫聲道。

好幾個曾守候在雅拉雪山腳下的人也認了出來,激動地跪拜,流出熱淚來,“神明保佑!神明保佑!”

武子期坐直身子,眼瞧著院子裏的人一個個下跪,此起彼伏地磕頭,磕著磕著嗑整齊了,又唱起神曲來。

用西原語唱的,武子期不想直譯,怕直譯出來不優美,還損失了歌曲原本的意味。

五彩雲霞與萬鳥逐往雪原,原本晶瑩的琉璃世界變得流光溢彩。

眾人歌唱著神曲,一步一跪一拜追隨神跡而去。

武子期扶住下巴,一時不去深究為什麽神跡不降在雅拉女神神祠,就當自己是個幸運的人,想看神跡,仁欽老爺不讓他看,神跡自己來了。

少年十七騎走了他的馬,他不能騎馬去追,隻能靠自己兩條腿。

追跑著,很快氣喘籲籲,不得不停下緩一緩。

儘管如此,他還是比一步一跪一拜的眾人快許多。

最璀璨的五彩霞光匯聚,萬鳥盤旋,爭相長鳴。

妲娜仍騎著白犛牛,沐浴著最明媚的陽光,整個人在發光發亮。

她半垂著眼,隻覺得鳥兒吵鬨,不如串了烤來吃,還要抹上卓瑪祕製的綠糊糊。

想做就做,妲娜拽住很大一隻鳥兒,沉甸甸的,羽毛很軟很好看。

夥伴們勒馬,驚愣住了。

因為雲霞在妲娜頭上,萬鳥都繞著她飛,甚至最大最好看的那隻鳥兒停在她懷中。

“六年前的今天,我跟隨阿爸去雅拉神祠見過一回。這是神跡,西原女神獨一份的神跡,應該出現在神祠啊,怎會?”達嘉愣愣開口。

美麗的佛桑公主沐浴五彩霞光,各種珍奇的鳥兒將她圍繞,見一回,一世也忘不掉。

阿爸說這代神女和之前的不同,是神明選擇的,所以神明祝福她。

但這神跡應該出現在雅拉神祠,是給佛桑公主的祝福,怎會……

武子期笑問:“那時妲娜在麽?”

“妲娜在的,年年都在,除了今年……”達嘉捂嘴震驚。

少年十七第一個下馬,跪拜,擲地有聲:“神女!神女!”

武子期爬上馬,坐在馬背上歇歇。無他,坐雪上冰屁股。

他看見白瑪、達嘉相視一眼,下馬,跪地,像跪拜神明一般跪拜妲娜。

妲娜蹙眉,懷裏的肥鳥撲騰,更重了。

“神女保佑!神女——神女——”

眾人趟雪而來,雪原留下他們的腳印和頭印,這是他們的虔誠。

牛背上的妲娜望儘所有人的苦難,一時間腦海裏又閃過許多人:死無葬身之地的阿爸、跳樓的阿媽、隻剩一隻胳膊的哥哥、被淩辱了三天三夜的姐姐……

還有掛在牆上的人皮畫、阿使占卜用的小孩兒指骨……

浴神節時高原濃鬱的血腥氣,蹣跚招魂的老阿嬤……

還有被敲掉雙眼的烏朵……

西原真的需要神明。

她不信神。

但她要成為西原人的神。

大鳥費勁撲騰,掉了根毛,才順利脫身,罵罵咧咧地回到鳥群,繼續飛,繼續叫。

妲娜抬眼,水眸異常明亮,高高舉起左手。

霞光縈繞指尖,很暖。有鳥兒啄她的手指,癢癢的。

妲娜仰麵,去汲取更多霞光的溫暖。

“神女保佑——”

“神女保佑——”

“神女保佑——”

……

雅拉神祠冇鳥,還下了一陣鳥屎雨,五彩霞光遠在天邊。

“這……”三太太眯眼看了半天,呼喊道:“神明在上,神女公主在這裏呢,偏了偏了!”

西原王麵色鐵青,一腳踹在三太太肚子上。

祭祀匆匆結束,閉緊嘴巴,各回各家。

仁欽老爺一回府便鑽進小屋子裏,侍奉神明。三少爺金宗跟著進,被轟了出去,上樓找三太太哭去了。

雪山回來的奴隸跪在後院,管家羅傑握著牛皮鞭,繃得嗡嗡響,“要是管不住舌頭,那就把舌頭交到我這裏來!”

幾個行刑人一起磨刀,“嚓——嚓——嚓——”

奴隸們彎腰伏地,像一隻隻寒酸的龜殼。擠成一團,因為恐懼與寒冷,顫抖。

二樓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。

原來大太太在陽台親自教女兒金珠漢文,隔壁房間的母子吐血的吐血,哭泣的哭泣,她實在忍不住大笑一場。

侍女急急忙忙上樓來,冇有跟著大太太笑,神色怪異。

“怎麽了?”

侍女支支吾吾,“烏朵來了,在門口鬨。”

這是大太太的陪嫁侍女,是她阿媽撿來的漢人,跟她一起長大。阿媽常說她是悶葫蘆,不喜歡說說笑笑。

頭一回見陪嫁侍女又驚又怪的神情,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。

大太太笑容不改,“打出去。”

侍女為難,左右瞧了,悄聲道:“烏朵是自己走來的,她生出了一雙新眼睛。”

“啪!”金珠手中的玉毛筆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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